“还疼吗?”
沈云棠还未坐稳,便听裴迟开口道。
他清俊的眸子凝着她左脸颊位置,透着几分关切。
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那个关心自己的裴迟。
沈云棠眉头微蹙。
就见裴迟将一个白瓷瓶推了过来:
“太医院开的雪融膏,对淤肿有效。”
接着,又将一个红木点心盒推到她眼前:
“东城心味斋的点心。”
裴迟这是什么意思?
沈云棠凝着面前的两样东西,没动。
“殿下是不是送错了人?”
她开口道。
“是阿芙记挂你。”
裴迟边说边打开点心匣子的盖子。
“昨日你挨了安平侯一掌,她便一直嚷着要太医帮你瞧瞧,可她一直咳嗽不止,太医守了一夜。”
“直至今早,她才好转些。”
“歇息前,念着你罚跪一夜没吃东西,嘱托我来看看你。”
裴迟将一碟点心从匣子中取出:
“她事事记挂着你,生怕你受苦,将心比心,你着实不该对她乳母那般苛刻。”
“刚刚发生之事,你回头向阿芙道个歉,她大度良善,断不会同你计较……”
沈云棠只觉得耳边一阵聒噪。
以前倒是没发现,裴迟这般絮叨爱说教。
她开口打断:
“侯府后宅之事不劳殿下费心,殿下若没别的事情臣女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说着,她便要起身离开。
被裴迟唤住:
“沈大姑娘,确实还有一事。”
沈云棠重新坐定。
裴迟继续开口:
“昨日嫁衣被毁,阿芙难过许久,愈发觉得我与她的婚事对你造成了伤害,甚至提出推迟成婚一事。”
“你可否再重新为她缝制一件嫁衣,打消她心中顾虑。”
沈云棠凝了裴迟片刻,没同意也没拒绝。
只是用绑着绷带的左手捏起瓷碟中的点心:
“芙蓉酥?”
裴迟将瓷碟又向沈云棠面前推了推,耐着性子解释:
“心味斋的点心,你最爱的那家。”
“臣女的确是最爱心味斋的点心。”
沈云棠唇角勾起一抹讥诮。
“可殿下大概不知,芙蓉酥是妹妹的最爱,臣女爱的是海棠酥啊。”
那双杏眸一瞬不瞬看向裴迟。
淡然冷沉,似能直直看透人心底。
沈云棠自幼喜甜食。
海棠酥外酥内甜,松软可口,是她的最爱。
曾经的裴迟冒着风雪跑遍整个盛京,只为给她买一匣海棠酥。
而现今,却将一碟咸口的芙蓉酥推到了她跟前。
裴迟正在推碟子的手顿住。
眸光闪烁几下,避开沈云棠视线。
沈云棠抬手将两样东西推了回去:
“臣女手上有伤,应是至少要休养月余,殿下若是想圆了妹妹对嫁衣的执念,自己缝制岂不是更有诚意。”
见她拒绝的如此干脆,裴迟心底对她受伤的那点疼惜在一瞬间消失无踪。
他就不该来给她送伤药与点心!
他面色沉沉开口:
“一点小伤而已,怎会连针线都拿不起?”
“何况你伤的还是左手。”
商量不成,这是要逼她了?
沈云棠起身,朝他福了福身子:
“殿下贵为皇子,若下令让臣女缝制嫁衣,臣女自然不敢不从,只是这般做出的嫁衣,怕是给妹妹平添晦气。”
“沈云棠!”
裴迟一时怒火中烧。
一掌拍在白玉桌上。
“你果真对我仍不死心,对阿芙心有怨怼,想要阻碍我与她的婚事!”
沈云棠:“……”
她上一世的确爱裴迟爱的死心塌地,满心满眼都是他。
可这一世,她还从未做过任何逾矩行为。
且昨日,她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清楚了。
裴迟是听不懂?
之前没觉得他是这般说不通理的人。
“大小姐,侯爷召您去前厅。”
凉亭里冷岑岑的气氛被小丫鬟的声音打破。
沈云棠抬眸看向裴迟。
这一会儿的功夫,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。
又变回了那个温润有礼的七殿下。
“沈大姑娘自便。”
沈云棠行了一礼,转身出了凉亭。
戏台搭起,她要去看戏了。
碧青色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。
裴迟收回视线。
觉得沈云棠和上一世变得不一样了。
但转念一想,他所走之路与前世截然不同。
沈云棠有变化也是情理之中。
将点心收回食盒,正打算离开。
他视线落在了石凳旁的一只银白色荷包上。
躬身捡起,在看清荷包左下角绣的裴迟二字时,他眸色一沉。
沈云棠对他果真还存着未断的心思!
指骨收紧,他将荷包紧紧攥在手中。
要找个法子,彻底断了她的妄念!
前厅。
沈云棠抬脚刚迈过门槛,一只青瓷盏便砸在了跟前。
滚烫茶水溢出,洇湿裙摆。
“你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,伤了芙儿还不够,连她院里的乳母都不放过!之后是不是要骑到我头上了?”
“今日就是你祖母在场,我也要上了这家法!”
沈伯安脸色铁青,伸手去拿桌上的皮鞭。
沈芙先一步跪在了他脚边:
“阿爹,不是姐姐的错!”
“是赵嬷嬷不小心打碎了姐姐的簪子,姐姐这才动手的。”
“我是怕姐姐因这件事与我生了嫌隙,这才想请阿爹说说情,希望姐姐不要计较。”
“毕竟赵嬷嬷在女儿身边十几年,和女儿的亲人无异。”
她说着,给赵嬷嬷使了眼色。
赵嬷嬷立马一瘸一拐将一个雕花的檀木盒子递了过去。
“姐姐,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首饰,都作为嬷嬷打碎你簪子的赔偿,只希望你能原谅她的无心之失。”
她仰头看向沈云棠的方向,一颗泪珠恰如其分的从眼中滚落。
楚楚可怜,惹人怜爱。
明明是在告状,此刻却一脸委屈相。
沈云棠迈过一地碎瓷片,行至沈芙跟前。
没有任何犹豫,伸手去拿盒子。
手还没碰到檀木盒,盒子便被沈伯安夺了过去。
“芙儿你起来!。”
沈伯安心疼的将沈芙从地上扶起。
冷眼看向沈云棠:
“是你娇纵跋扈,仗着侯府小姐身份,为了一支不值钱的玉簪子,便无端苛责下人。”
“竟还有脸收芙儿的道歉礼!”
“今日,你好好同芙儿与赵嬷嬷道歉,她们若不计较,这家法便可就此作罢!”
沈云棠觉得有些可笑:
“父亲要我同一个下人道歉?”
“都是老奴的错,是老奴该死,请侯爷和大小姐责罚老奴……”
不等沈伯安说什么,赵嬷嬷已经先一步跪下磕头。
不一会儿额角便擦出血迹。
见状,沈芙上前抱住赵嬷嬷,哭的梨花带雨:
“姐姐,嬷嬷是我乳母,有什么错我替她担,要罚就罚我吧,咳咳咳……”
“二小姐!”
主仆两人哭作一团。
沈伯安的手再次攥紧家法鞭。
“你给我跪下!”
他朝沈云棠怒斥道。
沈云棠心下冷笑。
好热闹的一出戏。
她要添把火了。
沈云棠站的笔直,没有任何要跪的动作。
“不知父亲知不知晓,清风苑后角楼的那方密室。”
她嗓音淡淡,却让原本热闹的前厅一瞬间静了下来。
包裹碎玉的帕子被轻放在沈伯安左手边的案几上:
“女儿前日找到了钥匙。”